【韓雪】“即用以查包養求體,致和乃至中”——劉蕺山對陽明功夫論的評述


“即用以求體,致和乃至中”

——包養劉蕺山對陽明功夫論的評述

作者:韓雪(華東師范年夜學哲學系博士生)

來源:《中國哲學史》2022年第3期

摘    要:劉蕺山認為,陽明“致知己”不在“未發之中”上用功,卻專在念起念滅處著力,是將功夫落在“致和”上,不僅將“知己看得粗了”,也能夠會導致功夫“落后一著”。故而,他試圖對此“致和乃至中”的功夫論進行修改,主張“謹凜于一念未起之先”,體現出本身的學術傾向。蕺山這般評述能否恰當?本文擬從蕺山對陽明功夫論的批評、陽明功夫論的固有邏輯、蕺山評述背后的價值取向,這三個方面來對此問題做出辨析。

關鍵詞:功夫論; 劉蕺山;王陽明; 致和乃至中;

 

劉蕺山之于陽明,雖有接收,亦有批評。黃宗羲稱其師“于陽明之學凡三變,始疑之,中信之,終而辯難不遺余力。……謂其言知己,以《孟子》合《年夜學》,專在念起念滅用功夫,而于‘知止’一關全未勘進,掉之粗且淺也。”【包養網比較1】此中也提到了蕺山對陽明功夫論的質疑,指出先師之學是以“立定未發”作為功夫的進手和關鍵。我們留意到,蕺山在談及陽明“知己”時,對其“知己是未發之中”的說法有所確定,但他又反對言“知善知惡是知己”,認為這是在善惡意念發動以后再往做為善往惡的工夫,便是“致和乃至中”;在他看來,這一說法不僅“終非畢竟一著”,更與“只于最基礎求存亡,莫向主流辨濁清”(《答韓參夫》,《劉宗周選集》第三冊,第359頁)一句有自相牴觸之嫌,故對此多有修改救治。但是,審視蕺山對陽明功夫理論的批評,我們發現,由于蕺山在暮年對概念的界定與陽明并不雷同,所以當他以本身立場對后者進行批評的時候,確實存在許多分歧理的“誤讀”。是以,陽明自己是若何闡述這一功夫思惟,蕺山之論又隱躲了什么樣的價值取向等,就成為了值得討論的焦點問題,也是本文所要解決的關鍵。

一、劉蕺山對陽明功夫論的批評

 

總的來說,劉蕺山對陽明功夫思惟的批評集中在丙子之后,重要是圍繞意念之辨、四句教和“致知己”等有關言論對陽明的為學方式提出質疑。他指出,陽明在談及功夫修養時,主張“致中無功夫,功夫專在致和上”(《學言中》,《劉宗周選集》第二冊,第423頁),不僅有“粗視知己”之嫌,更兼因在“念起念滅處”用力,不克不及從最包養網基礎上往除隱微深痼之疾,最終導致“落后一著”的地步。在他看來,功夫應該在未發之體上著力,只要先“知本”,在此處用功,然后由體達用,才是正確的修養手腕。

 

從現存文本上看,蕺山批評陽明“致知己”是在念頭起滅處用功的說法,最早是在丁丑年所著《學言》中;不僅這般,這段文字也說起了他對“誠意”、“正心”等概念見解的分歧之處。蕺山說道:

 

看《年夜學》不明,只為意字解錯,非干格致事。漢疏八目先誠意,故文本錢之曰:“年夜學之道,誠意罷了矣。”極是。乃改日解格致,則有“意在乎事親”等語,是亦以念為意也。至未起念以前一段功夫坐之正心位下,故曰:“無善無惡者心之體,有善有惡者意之動。”夫正心而既先誠意矣,今欲求無善無惡之體,而必先之于有善有惡之意而誠之,是即用以求體也。即用求體,將必欲誠其意者先修其身,欲修其身先齊其家,又先之治國平全國,種種都該倒說也。此亦文成意中事,故曰:“明明德以親平易近,而親平易近正所以明其明德。”至以之解《中庸》,亦曰:“致中無功夫,功夫專在致和上。”夫文成之學乃至知己為宗,而不言致中,專以念頭起滅處求知善知惡之實地,無乃粗視知包養己乎?其云:“年夜學之道,誠意罷了矣;誠意之功,格物罷了矣,止至善罷了矣,止至善之則,致知己罷了矣。”此其供狀也。看來果是《年夜學》本文否?”(《學言中》,《劉宗周選集》第二冊,第422-423頁)

 

這里提到了這樣幾個問題:其一,蕺山認為陽明所解《年夜學》不符其本心,此中的關鍵就在于“意字解錯”,是將“意根”與已發之念慮混雜;其二,他對陽明所講“四句教”不贊成,認為此說不僅將“知”包養網看粗,亦有“即用求體”之嫌,是將功夫順序倒說了;最后,也是最為關鍵的一包養網 花園點,蕺山不滿陽明“致知己”之學“不言致中,專以念頭起滅處求知善知惡之實地”,主張功夫之畢竟在“謹凜于未發之體”上。

 

具體來講,蕺山認為陽明是“以意為念”,將“意”懂得為心之已發的具體念頭,故而在解“正心”和“誠意”時,將“未起念以前一段功夫坐之正心位下”(《學言中》,《劉宗周選集》第二冊,第422頁);這樣一來,《包養年夜學》“欲正其心,先誠其意”,就成為了“欲正其未發之心,在先誠其已發之意”(《答葉潤山四》,《劉宗周選集》第三冊,第373頁),完整是本末顛倒,與《年夜學》“包養知本”之旨不相符。此外,他也不贊成“四句教法”,認為后者將“知己”懂得為“知善知惡”,意在表白善惡念頭產生后,知己才有所知覺,知己就落在了發用上,掉往了作為品德主宰的本體義,“致知己”也就成為了應用在已發念頭上的修養方式。依照蕺山之意,致知己實應在未發之體上用功,“意”也應是心之所存的“本根”,這樣才會與《年夜學》的功夫順序分歧,不至于落進“致和乃至中”的窘境,從而得出“和為全國之年夜本”的荒謬結論。

 

在庚辰年所作《答韓參夫》一書中,這一觀點獲得了更為明白的表述:

 

但其解《年夜學》處,不單掉之牽強,而于“知止”一關全未勘進,只教人在念起念滅時,用個“為善往惡”之力,終非畢竟一著。與所謂“只于最基礎求存亡,莫向主流辨濁清”之句,難免自相牴觸。故其答門人,有“即用求體”之說,又有“致和乃所乃至中”之說,又何其與龜山門下相傳一派顯相牴觸乎?(《答韓參夫》,《劉宗周選集》第三冊,第359頁)

 

在蕺山看來,“《年夜學》言明德,不用更言知己,知無不良,即就明德中看出”(《學言下》,《劉宗周選集》第二冊,第441頁),“致知”中的“知”實際上就是“知己”,表現為明德中一切的品德知覺,無須再另提出一個作為品德本體的“知己”與“明德”相重復。之后,他又覺得陽明對“知止”沒有深刻懂得,是用力在“念起念滅”上;蕺山則強調要在未發的品德本體上著力用功,以為“知止”就是“知本”2,對念慮已發后再行為善往惡的細枝末節“功夫”有所駁斥,反認為“但愚意《年夜學》之教總歸‘知本’,‘知本’歸之‘知止’,已經景逸諸公拈出,卻不知誠意一關恰是所止之地,靜、定、安、慮,總向其中討新聞。”(《答張生考夫二》,《劉宗周選集》第三冊,第496頁)即以“誠意”與“知止”相當,是在未發之體上著力的功夫,不是已發時念頭起滅處的“落后一著”。

 

緊接著,蕺山就批評陽明缺乏畢竟教法,與本身“只于最基礎求存亡”之說相牴觸;包養行情同時,他又指出后者在已發上用功的方式,與龜山一派“觀喜怒哀樂未發時作何氣象”的觀點有明顯的分歧。可見,蕺山在功夫論上比較傾向于道南一派的“主靜”之學,反對“即用求體”、“致和乃至中”,強調“執體以御用,致中乃至和”。

 

他又在《答葉潤山四》中說道:

 

意為心之所存,正從《中庸》以未發為全國之年夜本,不聞以發為本也。《年夜學》之教,只是知本。身既本于心,心安得不本于意?乃先儒既以意為心之所發矣。而陽明又有正心之說,曰:“知此則知未發之中。”觀此,則欲正其未發之心,在先誠其已發之意矣。……即以“誠正”二字言之,誠之理微,無思無為是也;正之理著,有倫有脊之謂也。此可以得誠意正心先后本末之辨矣。陽明師長教師惟于此解錯,所以只得提出“知己”二字為主柄,以壓倒後人。至改日解《包養網中庸》,亦有“致和乃至中”等語,兩相遷就,以晦經旨,而圣學不明于全國矣。(《答葉潤山四》,《劉宗周選集》第三冊,第373-374頁)

 

此文作于壬午六月,內含對“意”的懂得和對本身所持“致中乃至和”【3】功夫的說明。在蕺山看來,“意”是心之所存非所發,與《中庸》“未發為全國之年夜本”和《年夜學》“知本”之教相應;陽明“以念為意”明顯與“欲正其心,先誠其意”的《年夜學》教旨不符。同時,他又用“誠正”二字對應“心意”關系,以“意根”為“隱微”的形上之體,“本意天良”為“顯著”的形下之體,從而說明誠意在先,正心在后,以修改陽明之“錯包養網價格解”。對比來看,陽明以為“正心無功夫”,又將“正心”解釋為“誠意”中對自家心體的體認;這樣一來,包養網心得致中即在致和上見,致和之外也無復還有分歧中功夫,是表現為“即用求體”。蕺山則不認同這一說法,而是強調畢竟功夫要落實在未發之品德本體上,才幹使得已發之用時無不中節;換句話說,致和是在致中內的,功夫之要在“執體以御用”。

 

總而言之,蕺山對陽明“即用求體”的功夫主張極為不滿,認為這一說法會導致“落后一著”的窘境,轉而強調“立定未發唱工夫”的學旨教法。從具體剖析來看,這與二人對“意”、“知”的分歧懂得,以及由此而來的對未發已發功夫的分歧見解有關。

二、陽明功夫理論的固有邏輯

 

陽明的功夫論是相對朱子功夫“支離二分”來說的。具體來說,他反對朱子未發時靜存、已發時動察的二元功夫論,強調“一個功夫”;他也否認存在一個“思慮未萌”“己所獨知”的“未發之時”,主張將“未發包養”和“已發”懂得為“體”和“用”的關系,并將之統一于“知己”中,而“致知己”則是感化在已發層面上的功夫。

 

陽明在《傳習錄》中曾闡述其中事理:

 

師長教師曰:“只是一個功夫,無事時固是獨知,有事時亦是獨知。人若不知于此獨知之地用力,只在人所共知處用功,即是作偽,即是見正人而后厭然。此獨知處即是誠的萌芽,此處不論善念惡念,更無虛假,……于此一立立定,即是端本澄源,即是立誠。前人許多誠身的功夫,精力命脈全體只在此處。……今若又分戒懼為己所不知,即功夫便支離,亦包養網有間斷。包養網既戒懼便是知,己若不知,是誰戒懼?這般見解,便要流進斷滅禪定。”……曰:“戒懼亦是念。戒懼之念,無時可息。若戒懼之心稍有不存,不是昏聵,便已流進惡念。自朝至暮,自少至老,若要無念,便是己不知。此除是昏睡,除是槁木逝世灰。”(《傳習錄上》)

 

這一段是陽明對門生所疑朱子分戒懼、慎獨為未發、已發兩種功夫的觀點能否可行的回復。他指出,朱子分“戒懼”與“慎獨”為二會導致支離之病,實際上并不存在“思慮未萌”“己所不知”之時,戒懼和慎獨“只是一個功夫”,都著包養力在已發層面上。陽明認為,當說“戒懼”時就已有念頭發作了,即“人已有所知”,是“思慮已萌”之時;功夫也就是要在此“獨知之地”上用,表現為“戒慎恐懼”。換句話說,并不存在朱子眼中的“未發之時”,“戒懼”和“慎獨”并無二致,都是感化在已發念慮上,“懷念”無時不有、無時不存、無時不息;事實上,只要“昏睡”“槁包養木逝世灰”等極個別的狀態,才可說是“無念”,但此種情況時也做不得功夫,所以不存在“分戒懼為己所不知”的行為。總之,陽明認為只存在懷念并起的已發之時,功夫也只要“既思已發”的“致和”之功,“戒懼”與“慎獨”實非兩事,且“致和即使乃至中也。”

 

可見,陽明所以為“立誠”“端本澄源”的功夫,就是要在此已發之時的獨知處立定,此“獨知”就是作為本體的“知己”,此中所具“善念惡念”就是包養知己的“知是知非”,用以“立定”的修養方法就是“致知己”。後面提過,陽明是將“意”懂得為心之所發的念頭;在這段資料中,他也并未對“思”和“念”的概念有所區別,而是將“思”“意”“念”的涵義混淆,都懂得為已發層面上的感化意念;這樣一來,在此處用力的功夫也就必定是已發的功夫。

 

是以,陽明實際上是撤消了“未發之時”的設定,認為并不存在一個“無思無慮”的時段,主張人的思慮活動無時不有;這樣也就不存在所謂未發之時的功夫,而是都應用落實在思慮并起的已發之念上。【4】事實上,他在討論“未發”“已發”時,是將二者的關系從時間先后順序轉換為了同時的體用之別,并統一收歸于“知己”中;即陳暢師長教師所講的“(陽明之)未發已發,并非就喜怒哀樂而言;而是收于知己自己上講。將未發已發收于知己自己上講,便把未發已發從時包養間的序列中束縛出來,確保了已未體用的渾然一體性。”【5】

 

陽明指出:

 

知己便是未發之中,便是廓然至公,肅然不動之本體,人人之所同具者也。但不克不及不昏蔽于物欲,故須學以往其昏蔽,然于知己之本體,初不克不及有加損于毫末也。知無不良,而中、寂、至公未能全者,是昏蔽之未盡往,而存之未純耳。體即知己之體,用即知己之用,寧復有超然于體用之外者乎?(《傳習錄上》)

 

上述資料明確說明了“知己”兼有體用,未發和已發的關系就是“一體兩面”的體用關系。此中,作為“未發之中”的知己本體,生而具有,呈現為廓然至公、中正無偏的狀態;而當此知己本體發用成具體的思慮活動時,就有能夠產生昏蔽,需求往做“為善往惡”的修養功夫,使得昏蔽盡往,以回復知己的本來臉孔。對陽明來說,人之思慮時刻存在、無有間斷,知己本體也就時刻處于發用之中,無有停歇;知己發用時雖有所昏蔽,但并不影響此中正完整的本來臉孔,功夫也就無須在此至善品德本體上用力,而是只須用在已發的具體念慮上即可。

 

基于此,陽明在回復門人“《中庸》言致中和,若何不致中,卻來和上用功”的疑問時,就有“中和一也。內無所偏倚,少間發處,便自無乖戾。本體上若何用功?必就他發處,才著得力。致和即是致中。……近儒亦包養網排名有以戒懼便是慎獨,非兩事者,然不知此乃至和即使乃至中也”(《傳習錄拾遺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下,第1294-1295頁)的答覆。很明顯,他就是將未發之中與已發之和看作是統一在“知己”中的一體兩面,以其本體為未發之中,以其發用為已發之和;未發時知己本體中正澄明、無所偏倚,發用時天然無不中節;但因落實到現實事物上有所昏蔽,所以必就此處著實用力包養行情,方是功夫修養處,呈現出“致和乃至中”的學旨教法。

 

在《答汪石潭內翰》中,陽明重申了這一觀點,并詳細闡述了“未發之時”和“未發”的區別。他指出:

 

夫體用一源也,知體之所以為用,則知用之所以為體者矣。雖然,體微而難知也,用顯而易見也。執事之云不亦宜乎?夫謂“自朝至暮,未嘗有肅然不動之時”這,是見其用而不得其所謂體也。正人之于學也,因用以求其體。凡程子所謂“既思便是已發,既有知覺,便是動”者,皆為求中于喜怒哀樂未發之時者言也,非謂其無未發者。(《答汪石潭內翰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上,第165頁)

 

“未發”時,知己本體無聲無臭,“隱微難知”不成見,所以無法在此處用力;只要發用在具體事物上,知己才得以明顯易見,才可著力唱工夫,這就是“因用以求體”的為學方式。在陽明看來,知己本體就是“未發之中”,與其發用是“體用一源”的關系;程子“既思便是已發”一句,所否認的只是決心“求中于未發之時”,而不是說不存在作為“未發”的品德本體。

 

可以看到,對于陽明來說,只要念頭發起后,知己才幹“由隱而顯”、得以照察并檢查本身,即“凡意念之發,吾心之知己無有不自知者”(《傳習錄上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上,第25頁);可只要在知己發用時,人們方可在此顯著處著力修養。但是,雖然念慮無時不有,知己發用隨念頭起滅時時照察顯露,但它作為念頭發動自己的品德主宰時,卻缺少修養看管的功夫。陳來師長教師也提到了這一牴觸,他指出:由于陽明思惟中“知己”與“意念”的關系并不開闊爽朗,善念與惡念的發動就成為了一個隨機的事務,知己亦不克不及決定念頭發動自己的性質;也就是說,“假如知己只是意念發動的監查者、評價者,那就無法從最基礎上解決品德自覺的問題”【6】。事實上,這也是后來蕺山等批評陽明功夫論不克不及阻斷惡念的生發機制,處于“落后一著”地步的最基礎緣由包養網

 

總之,陽明認為知己總該包養網體用,知己之體“微而難知”,必須發用在具體事物上方得顯著;所以,他廢除了未發已發的界線,認為不存在所謂“思慮未萌”的“未發之時”,功夫必在念頭發用包養時才可照察,無須決心往求“無思無慮”時的靜默守心;即“工夫全在必有事焉上用,勿忘勿助只是就其間提撕警覺罷了”(《答聶文蔚二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上,第93-94頁)。基于此,他以“即用求體”為功夫的表現情勢,主張“致和即是致中”,以為功夫的關鍵就是“念念致知己”,即在念頭發動后“知善知惡”“為善往惡”。

三、蕺山評述背后的價值取向

 

通過對比,蕺山對陽明功夫論上的批駁重要集中在兩點:其一,陽明并未預設一個“未發之時”的階段,以為功夫都是已發的功夫,故缺乏在念慮未起時品德主宰高低手的畢竟教法,不克不及解決惡念生起的問題,是“必就發用處著力”的“落后一著”;其二,陽明強調“即用以求體”,功夫都在致和上,不僅與其“只于最基礎求存亡”之說自相牴觸,亦與《年夜學》所言“知本”主旨相斥。從最基礎上說,這一“批駁”的背后實際上是蕺山學術傾向的直接表現,不僅表白了他“意為心之所存非所發”的學術立場,還通過“知躲于意”的理論設定,實現了對陽明知己說的補救和融貫,凸起了其“執體以御用”的功夫特點。

 

後面提到,蕺山與陽明就“意念之辨”上存在較年夜的區別,這直接影響到了二人功夫論系統上的建構。對陽明來說,“意”和“念”是沒有什么區別的,都是心之所發的思慮意識和感情,“誠意”也就是“誠其所發之意”,即在心之發動處所作的“為善往惡”之功。在他看來,“蓋心之本體本無不正,自其意念發動而后有不正。故欲正其心者,必就其意念之所發而正之,凡其發一念而善也,好之真如好好色;發一念而惡也,惡之真如惡惡臭;則意無不誠,而心可正矣。”(《年夜學問》,《王陽明選集》中,第1070頁)也就是說,未發品德心體至善中正,發用后才有能夠因掩蔽而有所偏倚,故無須決心往做正心工夫,只需在所發意念上往誠正,使之能“好善惡惡”,就能做到“意無不誠,而心可正”。具體解釋就是,“致中”無須做功,“功夫都在致和上”,“致和乃所乃至中”。

 

與之相反,在蕺山看來,“意”是“心之所存”的品德主宰,作為“本體”存在;“意”也不是與“心”相分離的單獨一物,而是與“心”共始終,二者是即主宰即風行的關系。是以,“誠意”也就并非是在念頭起滅處用力,反卻是“知本”、“求未發之中”的功夫。這樣來看,蕺山說陽明是“即用求體”、“落后一著”,并未有誤。

 

之前說到,陽明以“知己”為“知善知惡”的意之本體,既有本體上的意義,也有發動上的意義,兼有體用兩方面。具體來說,他是將“知己”懂得為“好善惡惡”之念的產生者和“內在意念活動”的“審視者”、“評價者”,呈現出已發的特征;“致知己”也就是要對發見于日常意識中的知己的充拓,往除成為阻礙的私衷,以使得知己全體得以充塞風行,為感化在已發層面上的功夫。但是,這里存在這樣一個問題:雖然“知善知惡”的“知己”中包括了“知而必往行”的“為善往惡”工夫,沒有導致“知行支離為二”,但“知善知惡”之“知”實際上是對人感物而發之后的念頭在品德屬性上的認知和判斷,就是說,在念頭已萌發之后,“知己”才會對此具體念慮進行看管察識,并進行最終的善惡判斷,也就是并沒有考慮到未感物之前的品德明覺這一方面。換句話說,陽明所言“知己”雖在本體層面上存在于未感物之先,但在發用義上來說,只是對已發外界事物對象的具體包養網認知,這就是蕺山說他“知”被看得“粗”了的緣由。

 

蕺山則對“知”產生了新的懂得,有“意之與知分不得兩事”(《答史子復》,《劉宗周選集》第二冊,第380頁)等說法,并用“知愛知敬”來解釋“知己”的意義,指出:“知愛知敬,知在愛敬中;知善知惡,知在善惡外。知在愛敬中,更無不愛不敬者以參之,是以謂之知己。知在善惡外,第取分別見,謂之知己有所發則可,罷了落選二義矣。且所謂知善知惡,蓋從有善有惡而言者也。因有善有惡,而后知善知惡,是知為意奴也。”(《知己說》,《劉宗周選集》第二冊,第317-318頁)在他看來,陽明所言“知善知惡”是將“知”置于“善惡”之外,實際上是已被懂得為對象性的知識,所以只能對已發的善惡意識進行具體的辨別,而不包括往“實踐”的內在動力;當言“知愛知敬”時,“知”就包括在“愛敬”之中,是與愛敬活動同時同撰的,具有當下實踐的才能,包養網就不會再有“惡”的感情夾雜此中。【7】是以,他批評陽明的說法一定要比及善惡念頭已發后才幹有所知覺察識,是將“知己”置于已發層面上,從而遭到善惡念頭的影響不克不及自立,已落“第二義”;“致知己”也就勢必成為在“念頭起滅”時著力的功夫。

 

在這一情況下,蕺山主張“收知歸意”,針對的就是陽明“知善知惡是知己”以及在發用上致知己的做法。他指出,為學修養的關鍵就是在惡念未起之前,及早察覺遏制;假如只在發用的念頭上用力,不僅會落進“情識窠臼”,也無法做到“除惡務盡”。是以,他才強調要對包養網排名此“知己”進行改革,將重要側重于在已發處顯現的“知己”上溯至作為未發品德主宰的“獨體”或“意根”的層面上,使之最終成為了“意根”,“致知己”就成為了“誠意”的轉語。基于此,蕺山指出:

 

邇來堅信得陽明師長教師“知己只是獨知時”一語親切,從此用功,保無走作。“獨”只是“未發之中”,“未發之中”恰是不學不慮真基礎處。未發時氣象,安得有勝心習氣在!學者只為離“獨”一個步驟說知己,所以臉孔不見流露,轉費尋求,凡所說“知己”都不是知己也。“致知己”三字即是孔門易簡直截之旨,本日直須清楚討著落耳。若不討著落清楚,則“知善知惡”四字亦無用處,終歸之不知罷了。……須知知己無圣凡、無鉅細、無偏全、無明昧,若不向“獨”上討著落,即是凡夫的知己。其掉也,為小明、為荒僻、為迷復,雖未嘗不知善,而有時認賊作子;雖未嘗不知惡,而有時認子作賊,此仆所以云“知善知惡”四字,亦總無處用也。(《答履思六》,《劉宗周選集》第三冊,第313-314頁)

 

從這里來看,蕺山所講的“知己”,實際已非陽明“致知己”意義上的“知己”了,而是“獨”、“意”等品德本體的轉語。是以,他贊成陽明“知己便是未發之中”、“知己只是獨知時”等語,認為“知己”不克不及離開“獨”來說,是不學不慮真基礎;“致知己”也就是應用于未發之中上的功夫,不再感化在已發層面上。這樣一來,“致知”也不再具有獨立實質的功夫義,而只是“誠意”的別的一種表現情勢,即所謂“致知為誠意而設,如《中庸》之明善為誠身為設也”(《年夜學古本參疑》,《劉宗周選集》第一冊,第613頁)一句的真意地點。

 

總的來說,陽明主張“即用求體”“致和即是致中”,缺少未發時的下手功夫,思惟中的確存在“落后一著”的理論窘境,蕺山的批評并非“無的放矢”;但蕺山對陽明的辯難也存在分歧理之處。具體來說,陽明在言“知己是知善知惡”的同時,因其主張“知行合一”,勢必兼有“為善往惡”的實際功夫,不存在“知而不克不及行”的弊端;除此之外,陽明的“知己”是總該體用的,知己之體中正隱微,難以看管,功夫也就只能落在“知己之用”上,“致知己”實際上是將人心之中所本具的形上天理落實并貫徹到形下事物中,是形上形下打合一并的過程。所以,依照他自己的邏輯系統來說,是不存在“知為意奴”的問題;蕺山這一“誤判”的產生,關鍵在于二人對“意念之辨”的見解分歧。

 

事實上,當蕺山站在本身的學術立場上對陽明之學進行批評的時候,難免有所“誤讀”;他主張以“誠意”取代“致知”,將“致知”懂得為“知本”,也紛歧定比陽明之解更合適《年夜學》原意。但從總體上看,蕺山確有解決陽明所缺少的阻斷惡念生發機制的這一窘境;假如沒有對品德本體的貞定和指導,人心發用時就很不難走作,難免不會出現形而高低分離的情況,極易導致“情識而肆”、“玄虛而蕩”的弊端。

 

綜上,蕺山對陽明功夫論的批評,其最基礎出發點在于對意、念、知己等概念的界定與后者有所區別,所以他才不滿在“念頭起滅處致知己”,主張在一念未起之先“誠意”,改“即用求體”為“執體以御用”,體現出了對畢竟教法的重視。

注釋
 
1 劉汋:《蕺山劉子年譜》,《劉宗周選集》第六冊,浙江古籍出書社,2007,第147頁。
 
2 蕺山說:“止之,即所本之地,知止,所以知本也。”(《年夜學古文參疑》,《劉宗周選集》第一冊,第611頁)再好比:“且《年夜學》所謂致知,亦只是致其知止之知。知止之知,即知先之知;知先之知,即知本之知。”(《知己說包養網》,《劉宗周選集》第二冊,第318頁)都是將“知止”、“知本”、“知先”懂得為概念內涵上的分歧,即在品德本體上做“致知”的功夫。
 
3 蕺山以“立定未發”作為功夫用力處,反對陽明在已發的“念頭起滅”處用功,認為陽明是“致和乃至中”的;同時,他又主張“靜存之外無動察”,反對將功夫支離為二,反對朱子“靜存動察”;是以,筆者認為他所持“執體以御用”、“立定未發唱工夫”的觀點,實際上可以用“致中乃至和”來歸納綜合,以同他對陽明的辯難相對照。換句話說,“致中乃至和”,便是強調在未發時的品德主宰上用力的學問教法,即“執體以御用”。
 
4 就這一點來說,陽明與朱子和蕺山都有所區別。朱子是區分了一個“思慮未萌”的未發之時和“思慮萌起”的已發之時,分別以“戒懼”和“慎獨”功夫應用其上;蕺山則雖有分別未發和已發,但蕺山的“未發”是指“有思無包養行情念”的時刻,“已發”是指“懷念并起”的時刻,與朱子有所分歧。而陽明在“思”、“念”等見解上與朱子分歧,將之視為混淆的概念,有思必是有念,無念也是無思;所以當陽明否認存在“思慮未萌”的時候,就意味著他也否認有一個“有思無念”的時刻,換句話說,陽明這里并不存在著一個“未發之時”階段的設定,只存在一個“懷念并起”的已發時段。以之為基礎,功夫就只剩下已發之時的功夫。
 
5 陳暢:《天然與政教:劉宗周慎獨哲學研包養討》,上海國民出書社,2016,第91頁。
 
6 陳來:《宋明理學》,遼寧教導出書社,1997年,第406頁。
 
7 唐君毅師長教師對這一點亦有所說起,指出蕺山“知愛知敬”的“知”是一種“自知”,是至善無惡的;牟宗三師長教師也指出:“蓋此‘知’只為一自覺,不克不及成一知識系統也”,以區分“知愛知敬”之“知”與對象之“知”兩種。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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